话说横贯于新疆中部的天山山脉,灵山屏列,松桧参天。几千年前在一次剧烈的造山运动中,断崖流石阻塞了冰河的流水,在海拔二千米的高处,造成一个形如蛟龙的天池。每到夏天,勤劳的哈萨克斯坦牧人,不怕冰川泥泞,赶着他们的牛羊牲畜,沿着险峻的山陡窄谷,蜿蜒曲折地往天池爬登。不期然间,清绿如碧玉的天池湖畔,马牛遍野,烟火相望,天池变成了人间天堂。
每到落叶缤纷的秋天,总是有一位来自吐鲁番的药师,骑着白马,百里迢迢地到天池来收购世界稀有的珍贵药材。这个人叫别庵伯尔,精通医术,有“沙漠神医”之称。他的家传秘方,就是天池出产的高山雪莲花。
别庵伯尔惯例地招雇二十五名精壮的哈萨克斯坦人,他们腰缠羊皮囊,攀登到了更高、更深的山峰,到那遮天蔽日的幽谷里,采摘鲜丽的高山雪莲花。
识途的采花人,只要那敏感的鼻子嗅到一股幽香,就可轻易地找到如手掌一般大的雪莲花朵。下山之后,别庵伯尔教导工人把晶莹洁白的花瓣洗净晒干,然后一朵一朵地叠好,装载回到吐鲁番。
别庵伯尔住在一幢宽敞舒适的泥土房子,他一边悬壶济世,一边养育家中两位男孩。别庵伯尔和妻子阿依甜丽都是信奉摩尼教的回鹘人,平常皆白衣白冠,不茹荤酒。公元年大儿子出生命名马哈提,三年之后,第二个儿子出生,取名赛典赤·赡思丁。老二从小就喜欢与动物为伴,养马、喂鸟都是他的嗜好,于是家人常叫他“乌马儿”。别庵伯尔常用卖天山雪莲赚的钱,选买斑鸠、山鹊、文豹、花鹿之类的动物给赛典赤·赡思丁饲养,一家人过得好不惬意。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且说公元年的春天,西辽人杀害蒙古使者,成吉思汗大怒之下,亲率二十万蒙军,大举进攻西域。擒拿了酋长哈只儿只兰秃之后,兵分三路。大儿子术赤、二儿子察哈台为右军,循塔里木盆地,经和田去印度。三儿子窝阔台与女婿赤驹为左军,沿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西去俄罗斯。成吉思汗带着小儿子拖雷为中军,走天山南麓,经库车、喀什,直捣阿富汗、伊朗。
成吉思汗的中军拔营才三天,探子报说,有三千多名的西辽残余部队占据着高昌。高昌原本是汉唐在西域的重镇,内外城周围共有十里,十世纪中叶以后,成为回鹘汗的首都,这个时候,高昌的城墙垣壁都相当完整。成吉思汗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消灭顽悍的敌人。纵火杀掠之余,蒙古军队,人畜困疲,进入高昌休整。
驻扎高昌时,蒙古兵乱饮河水,几天后,个个染上急性痢疾。情急之余,成吉思汗把羁押的回鹘人带到帐前,大声喊问:“蒙古天兵感染病疫,你们知道附近有医生或药物可以治疗吗?”
其中有一位须发皓白的老翁小声地回道:“吐鲁番有位神医叫别庵伯尔的,他一定有办法!”
成吉思汗的侍从叫老翁大声一点,并命他当向导趁天黑之前把神医带来。
不等老翁起身,拖雷便夹起他,选了二百位身穿腥膻战袍的武士,向西北方向直奔而去。拖雷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跑了四十里后,来到别庵伯尔的泥土房子,进了宅院,拖雷便把蒙古兵腹痛下痢的病情说明了一下,命令别庵伯尔立刻起身。
回程途中,别庵伯尔教导蒙古武士如何在坎儿井附近寻搜苦豆子。这种果子虽然气味难闻,味道又苦,却是治疗痢疾的良药。第二天,成千的蒙古兵把附近的苦豆子都采光了,但是下痢腹泻的官兵还是那么多,拖雷于是再找别庵伯尔问道:“苦豆子都用光了,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可以到火焰山拔骆驼刺!”别庵伯尔吞吞吐吐地回答。
“你是说骆驼背上的峰肉吗?我们的军队有上百匹的骆驼,杀上几十只就够用了,为什么还要到火焰山去!”拖雷没等别庵伯尔的回话,马上补上一句:“听说火焰山气温高热,用它的泥土就可以把鸡蛋煮熟吗?”
“不,不是!我说的是一种像骆驼一样耐旱耐热,长在沙漠的药草!”
拖雷了解之后,不管火焰山气温有多高热恶劣,马上派遣骑士,带着别庵伯尔去找骆驼刺。神医吩咐蒙古兵要等清早或傍晚,才适宜到无树的山坡以及小碛旁边采摘骆驼刺。
三天之后,一捆又一捆浑身长着刺的小植物载回营地,拖雷开口咀嚼了一根觉得味道十分香甜,于是命人研磨煮汤服用。几天之后,蒙古官兵大都恢复了健康,大军准备继续西征。
成吉思汗很高兴地接见别庵伯尔,一直赞许这位神医的高明,检送两匹骏马、一件皮衣以及一袋银子给他,并吩咐他潜心研究各种本草药典,收搜药材随时准备供应蒙古天兵的需要。
光阴荏苒,五年转眼就过去了!这五年中,赛典赤已经长得又高又壮,而且他经常听到他父亲讲述在高昌治愈蒙古军队的故事。别庵伯尔也成为新疆地带家喻户晓的沙漠神医。
家境富裕的别庵伯尔养了一个马场,让二儿子赛典赤管理。这个期间,蒙古人征服了中亚西北部的花剌子模王国,越过高加索山脉,占领了俄罗斯的一大半。另外一支骑兵进击到印度河流域。公元年,成吉思汗回师东归的消息传到吐鲁番。这时年纪才十四岁的赛典赤央求父母亲,让他从戎出征,投入蒙古军的行列。母亲阿依甜丽心中不舍,但经不起赛典赤的苦苦哀求,最后终于同意。大儿子马哈提听了之后,也要求跟弟弟一起参军。赛典赤弟兄两人于是带着一千匹马以及文豹、白鹘等异兽灵鸟,从吐鲁番赶到罗布泊附近的楼兰迎接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看到马哈提身体魁梧,熊腰虎膀,很是高兴;等到与赛典赤交谈后,更觉得这个少年的器宇轩昂,笃实有为,马上答应收编在他的骑兵队。可是在拔营的当天,成吉思汗的军师耶律楚材突然想起赛典赤父亲是收集配制天池雪莲的著名神医,于是建议赛典赤再回家一趟,把家里所存藏的雪莲及珍贵药材,全部装带到兰州,兄弟两人只好遵命照办。
告别之前,拖雷还特地跑出来,要赛典赤向老神医致意,并答应派人在敦煌接应导路。
等两位回回少年离去后,耶律楚材低声接耳地向拖雷说道:“你父亲自西征回来,常感到精力日衰,我听说天山雪莲是长生不老之药……,从今以后,要好好提携这两位回回勇士。”
拖雷点头应诺,说不在话下。
且说赛典赤两兄弟带着虎符以及三十名卫队,火速返回吐鲁番。为了能及早赶到大帅行营,兄弟两人决定抄短路,走哈密,由玉门关入塞。四天之后,他们来到绿树蓝天的哈密,在附近的洼地清池旁过夜。往后的五、六天,赛典赤一行人马跋涉于百里沙海,渡过了金沙碧水的疏勒河,穿绕沙垄相衔,峰如剑背的玉门关,终于跨越了长城,进入塞内。赛典赤兄弟在敦煌过了一个晚上,由拖雷派来的人引路,继续往东前进。
到了甜水井站时,随行的蒙古、回回骑士装满了五十多袋的水囊,放在马背上,以备口干饮用。俗云:“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当赛典赤骑队快要抵达嘉峪关时,一场大风,轰鸣骤起,瞬时间,黄沙漫天,天色昏暗,半天之内,一个沙丘向东移动了一里路,远处先遣的黄沙,已经爬上了峰岭。
蒙古骑士大喊:“天漠降临,赶紧躲避!”原来天漠由方圆上千亩的沙丘组成,当大风吹来时,半天之内,就可以掩盖地上所有的生物。当时赛典赤最挂心的就是如何确保天池雪莲的安全。经过两个时辰在松柔绵软的沙堆挣扎之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小的陷崖洞窟避灾。可是隔天风平沙静时,却始终找不到马哈提的踪迹,可怜才十七岁的大哥,竟然死于这场天漠灾难!
赛典赤悲悲凄凄地做一点简单的摩尼教告别式,杀了一牺牲,跪在沙丘,朝向太阳,痛哭一场。骑士中也有八位失踪,生还者心有余悸地继续向兰州推进。
四月的陇中,已经有红花绿树陪衬着黄土高原,可是当赛典赤快抵达武威时,蒙古骑士获得情报,要改变行程。原来成吉思汗已经有了新战略,兵分三支,命二儿子察哈台及三儿子窝阔台的军队围攻金人的南方首都南开封,一支返回蒙古老家驻守,自己领着小儿子拖雷的军队收拾河西走廊还没有投降的部落。赛典赤于是转向祁连山,朝南到青海湖,再往西奔到西宁会见成吉思汗。见面时,这位回回少年把天池的天山雪莲,全部献上。成吉思汗大喜,命令他入宿卫。
自从随从征伐后,成吉思汗以后就叫他赛典赤,连名字赡思丁都不呼用了。不到半年,张掖、酒泉、兰州全归蒙古军麾下控制。成吉思汗于是取甘州与肃州两地首字,把蒙新、青藏、黄土高原交汇地带这片地改名甘肃,并开始设立“站赤”的驿传制度。
不久之后,成吉思汗先后连破临洮、河州。等全部控制青海后,移师到宁夏南端的六盘山避暑。这段期间,成吉思汗跟拖雷更有机会观察赛典赤的战斗意志及办事能力。
成吉思汗的下个目标是消灭西夏,然后逼金人投降。西夏对蒙古的历次战争,已经死了三十多万人的性命。西夏皇帝李德旺一听到成吉思汗已经逼近六盘山时,竟然惊悸暴死。他的弟弟李晛继位,但西夏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等到公元年夏天时,金国遣完颜合周与奥屯阿虎向成吉思汗请和。
成吉思汗说:“我自去冬,五星聚时,已尝许不杀掠。当时忘记下诏令,现在可布告中外,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心愿。”
李晛看到成吉思汗的布告后,决定投降,以免西夏生灵涂炭。
公元年的6月,赛典赤随着胜利的蒙古军队,占领了西夏首都兴州。长久在风沙滚滚的茫茫沙漠和荒野千里的黄土高原生活的赛典赤,第一次看到了水盈禾青,遍地绿荫的“塞上江南”,觉得又好奇又兴奋。他把驻兵屯粮的要地掌握以后,还立刻做了安抚党项族的政治工作,禁止回回军杀掠洗劫。
在这同时,拖雷的两个儿子蒙哥与忽必烈已经从蒙古赶到兴州,跟拖雷住在李元昊所建的避暑宫。
公元年7月中旬,拖雷邀请赛典赤及另外两位回回要人阿里海牙和秃骆兹,到银川西郊贺兰山的皇家林苑打猎。
蒙哥是拖雷的大儿子,当年二十二岁,为人刚明雄毅,沉断寡言,平常不乐燕饮,不好侈靡;忽必烈是拖雷的第四子,才满十四岁,但已经长得人才出众,英气勃勃。蒙哥跟忽必烈都是拖雷元配夫人怯烈氏所生,两兄弟情谊甚笃,从小就跟家庭教师秃骆兹学习语文、历史、地理。阿里海牙则是他们的武术教练。这次的猎游聚会不但是历史性的群英会,也注定了赛典赤半个世纪的个人命运。
蒙哥与忽必烈都是真命天子,后来都当上了大汗。秃骆兹是元朝开国的元勋,而阿里海牙则是蒙古消灭南宋的大元帅……赛典赤跟这四个人的交谊感情建立之后,有了政治本钱,增加了自信心,也憧憬着更美好的未来。
且说在六盘山休养的成吉思汗,一生奔波战斗,以铁蹄踏破四十国,被世人尊称为强大的统治者,终于年衰病倒。不管是天池的天山雪莲或是仙汤玉浆都挽救不了他的生命。公元一二二七年的八月十八日,成吉思汗死于萨里川哈老徒行宫。临终时,成吉思汗指定拖雷为监国,并向他的小儿子说:
“金精兵集中潼关,而背有黄河之固,难以遽破。如能假道于宋,宋金世仇,必能许我。则下兵唐(河南唐河县)、邓(河南邓县)二州北上,直捣汴京,则金人可灭。”
当时随侍在侧的蒙哥与忽必烈都听到祖父的遗训,以后就牢记这个战略,见机行事。
成吉思汗的四个继承人当中,大儿子术赤脾气暴躁,不善人和。二儿子察哈台生性冷酷,刚强独断。三儿子窝阔台虽然喜欢酗酒,但能深谋远虑,摆平人事纠纷。小儿子拖雷精力过人,勇武有雄才。知子莫如父的成吉思汗早在年前,已经交代要窝阔台继承帝位,命令术赤驻守小亚细亚,要求察哈台统辖西辽旧地,然后依照幼子守产的蒙古传统,以蒙古旧疆封给拖雷。
在此安排下,拖雷父子,驾护着成吉思汗的棺椁,回到老家,把成吉思汗安葬在斡难河的起辇谷。在陵寝旁边,拖雷树立八个白色的蒙古包,命令守陵卫兵日夜地供奉。
在窝阔台汗治世的十二年间,赛典赤活动于河北、山西一带,他当过蒙古的地方掌印办事官,也当过燕京(北京)的断事官,早在公元一二一五年,蒙古军队就攻占了北京,可是对北京城并没加以利用。
这兵荒马乱的几年中,燕京城逐渐地破败。赛典赤第一次进到城内,看到金朝宫阙,瓦砾填塞,荆棘成林,很是失望。还好,不到一年内,高兴得意的事,接踵而来,赛典赤不但娶上一位美丽贤淑的妻子,而且更进一步靠近忽必烈的智囊团。
话说拖雷为成吉思汗办完丧事、造好陵墓之后,两年内竟然得病去世。拖雷的军队与封地顺理成章地由蒙哥、忽必烈他们几位兄弟继承统辖。
每到寒冬,忽必烈惯例到南方驻营。赛典赤二十一岁的那一年,忽必烈带着老师秃骆兹一起到北京的北海白塔山避寒时,又遇上了这位回回的小老乡。几年不见,分外惜情。秃骆兹心血来潮,突然问道:“赛典赤你立了功,也立了业,现在该是成家的时候了吧!”
“常常有这个念头!吐鲁番老迈的父母也带话来催着。”赛典赤腼腆地回答。
“这太好了!我有位远房亲戚独生女,叫阿兰,今年十六岁,我想跟你做这个媒。”
出乎意外地,赛典赤爽利地接受了秃骆兹提出的这桩婚事。迎娶新娘的当天,赛典赤在他的门前点燃一堆驱鬼避邪的神火。接着客人们一个一个勾一点小火种在新娘子头上绕三圈。最后新娘子也绕着火堆转了一圈,才倒身退入门坎。
进了洞房,赛典赤将披盖在阿兰头上的红纱轻轻地揭开,一幅纯真标致的脸孔,骤然显现。
“阿兰,你辛苦了!很难受吗?”赛典赤满意又体贴地问。
“我没什么,我很高兴……。”新娘子娇羞地回答。
这时候,大厅小院,笑声音乐,此起彼落。赛典赤亲切地招待客人喝酒,抓饭。比赛典赤小四岁的忽必烈手舞足蹈,抓了不少羊肉、甜点、瓜果。给新人赠礼祝福后,带着卫士,又往林苑追射猎物去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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