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主。
可我昨天却输给一个鬼魂，她打败我后，反复和我说着一句话——
「别去灵山！」
1.
「哪里来的小鬼！敢动你孙爷爷！」
荒古密林，瘴气丛生，就在刚刚，我追逐一个袭击师父的女鬼行至这里，可没想到，我却奈何不得她。
「你已经错了太多，不能再继续走下去。」
女鬼单手压制我，淡淡说道。
她没有五官，说话语气古井无波，好似修行多年的老佛陀一般。
「为什么？还有，你什么来历？」
我拼命挣扎着，叫嚷着。
「别问我是谁，总之，你们到达灵山之日，便是世界毁灭之时。」
话音刚落，我身上的束缚感瞬间消失，抬头望去，哪里还有什么女鬼。
一股挫败感自心底而生，我堂堂齐天大圣，居然会败给一个小鬼。
我掏出金箍棒，正要驾云搜寻，却止住了脚步，因为我想到两个问题。
她一直在告诉我不要去灵山，这是为什么？
还有，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么厉害的鬼！
取经普度众生，这是三界都知道的事，为什么会有阻拦我们的存在。而且，她制住我后，并没把我怎样。
对了，师父！
我得赶紧回去。
回到住宿的破庙，看着眼前的师父和两位师弟，我放下心来。
八戒问我那女鬼如何处理，被我随口搪塞过去。
夜晚，师徒几人就地在破庙休息，我铺好被褥，伺候师父睡下，不一会，八戒和沙师弟也响起鼾声。
神仙也是会睡觉甚至做梦的。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直都是白天那个鬼魂，想着想着，我发现我脸部正对着庙里的佛像，夜色下，端庄的佛像此刻显得有些阴森。
我不自然地换个方向，继续眯着眼睛，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佛像在说话！
「吃了唐僧吧，吃了成佛。」
「嘿嘿，不吃，反正就快成佛了。」
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不止一个人。我精神起来，支愣着耳朵仔细听着。
而这下一句话，则是让我毛骨悚然。
「嘘，你们聊天小点声，别吵着那只猴子。」
「怕什么，我们可是他师父，哈哈！」
「那只猴子可能还不知道呢……」
「我猜，那猴子现在就在听着我们说话！」
我蹭地一下跳起！最后那句话听着太瘆人了。
「谁！」我大喝一声！
斜对面，沙师弟正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他那被浓密大胡子遮盖住的嘴角，划出诡异的幅度。
我俩四目相对！
说话的是沙师弟，我从没见过他说梦话。
我怀疑他被什么妖怪附身，忙大步走去，近身观瞧，他依然保持那个姿势看着前方。
「沙师弟？」
我试探着询问，他并没回我，反而打起了鼾声。
我不敢松懈，继续看着他。
瞧着瞧着，目光转向他胸前的骷髅链子。沙师弟说过，他吃过九世渡河人，戴链子是为了赎罪。
可是，事情真是这样吗？赎罪的方法，是把九个人的脑袋带在身上？
忽然一个激灵，我想到了刚才听到的不同声音。
难道，是这九个骷髅在说话？
「你……你睡了吗？」
我又试探性询问一句，他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睡得更香了。
今天发生的事，都有些不对劲。
我返回铺位，继续躺着，但心里却警惕起来。
深夜的破庙格外黑暗寂静，我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沙师弟的笑声响起：
「嘿嘿，你居然相信我睡着了？」
2.
这一晚，大家都被我吵醒，我审问沙师弟差不多到天亮，他醒后又恢复成满脸憨态的样子，一问三不知。
他肯定不对劲！
平日里，沙师弟总是挑着担子走在最后，我们大多数时是看不到他的，现在想想，这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他每天把眼睛埋在头发和胡子里，认真注视我们每个人。
团队里话最少的人也是他，之前在俗世时，我听过一句谚语——
咬人的狗不叫唤。
我不能再把后背交给他，今天赶路，我特意让八戒走在最前面，而我，跟在沙师弟旁边。
因为昨晚的事，今天这一路上，我们之间气氛有些沉闷。平时最活跃的八戒，也因为又渴又饿，没什么话。
「踏……踏……」
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只有白龙马的蹄子声响。
晌午时分，师父扭头有些尴尬地对我说，「悟空，你去帮为师找找哪里有水源，为师实在是口渴。」
我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光顾着想些有的没的，竟把师父晾在一边。
「师父，我这就……」
我话说到一半，停到嘴边。
如果我走了，那么师父和沙师弟待在一块……
不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快走两步，来到八戒身后，拍了一巴掌。
「八戒，快去给师父找水。」
八戒无精打采地摆摆手，「猴哥，平时这事不都是你去吗，老猪我实在渴得走不动了。」
「你个呆子！快去！」我拧紧他的大耳朵，呵斥道。
在我开玩笑似的威胁下，八戒不情愿地扛着耙子一步步往前挪去。
「呆子，这又没带着师父，你驾云去找！」
八戒这才想起来自己会飞，掐诀念咒，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云朵上飞走。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八戒还没回来。
「悟空，你去找一下八戒吧，他别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妖怪。」
「嗐，师父不用担心，他那皮糙肉厚的。」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这下我心里彻底犯了嘀咕，平常八戒不会离开这么久。
偷偷扫了一眼沙师弟，我对师父说道：
「那我去找找这个呆子，正好也给您找水。」
走到白龙马身边时，我见沙师弟并没看我，我悄悄取出一根救命毫毛，贴在白龙马身上，并传音给它：
「小白龙，我离开后如果有人要加害师父，你马上动用毫毛，并施展法力带着师父逃跑。」
看这匹马的眼神，它有些不理解，不过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施展筋斗云，我向八戒离开的方向追去。
飞行了好一会，耳边传来涓涓水声，我向声音处望去，那是一片清澈河流。
再靠近些，我发现，河滩中居然有七个艳丽的女子，她们的衣衫只是两层薄纱，七人此时正斜躺着互相泼水嬉闹。
此情此景，若是凡人看来，真以为是七仙女下凡。
但我却知道，此处出现的七位，可不是什么善类。
我催动火眼金睛看去，原来是七只不同颜色的大蜘蛛。不过她们没来惹我们，倒也没必要降妖伏魔。
算了，找不到八戒，就先把水打回去，免得渴坏了师父。
我拿着钵盂在旁边找了个水口，正要打水时，我却发现了一个肥胖的身体趴在不远处。
居然是八戒！这个呆子，他趴下的方向，分明是那七个妖精沐浴的地方。
我恨不得马上过去揪烂他的耳朵。这家伙，色心起来竟然把师父忘了。
就在我要走过去时，八戒却忽然脱掉外套，只留一身单衣，看样子，是要下去和那七个妖精一起洗。
我心思一动，左右不差这一会儿，我倒想看看，那七个妖精看到八戒后，会怎么捉弄他。
3.
话说，我好像真的没看过八戒洗澡。
倒是有几次，他被妖怪捉去，不过那也只是用两桶凉水冲了几下，我救出他时，他的衣服还在。
有一次，是一个虎妖，设计把八戒捉去。
也是那次，有个问题我现在也没想明白——
我到达虎妖洞府时，发现虎妖已经死了。我问过八戒，他一脸吹嘘地说，是他打死的。
可我检查过虎妖尸体，那瞪大的瞳孔，分明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被活活吓死！
不可能是八戒，就八戒这憨态，能吓到谁？
哦，还真有，高老庄的人，他的媳妇和岳父岳母。
我记得当时到高老庄时，那一身嫁衣的高翠兰已经被吓到神志不清。
高翠兰反复嘟囔着，「猪……精……」
呵，这呆子喝醉到现出原形，难怪未过门的娘子叫他猪精。
扑通！
一阵落水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到，八戒已经来到水里，笑呵呵地和妖精们打着招呼。
「哪里来的胖和尚，也不知羞。」
「妹妹你说错了，这分明是头胖猪。」
八戒憨笑着拱拱手，对她们说道：
「女菩萨，不嫌弃的话，咱们就一起洗吧。」
说完，八戒脱下上衣……
七声尖叫响彻这条河岸！
没错，是尖叫，恐惧的尖叫。
我也惊呆了，如石化一般愣在那。原来，高翠兰说的那句话，不是猪精，而是——
眼珠成精！
八戒浑身都是眼睛！！！
4.
朝夕相处我却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再加上昨晚沙师弟的事，瞬间我便怒火中烧。
猪——八——戒！
我咬牙切齿地叫出他的名字。
气势升腾，我右手持棒，一步步向他走去，他没想到会遇见我，一时有些发愣。
那七个妖精还在岸边继续花容失色地叫嚷着。
「马上给我滚！」我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我现在很生气。
妖精走后，此地只剩我们二人。
八戒露出一丝苦笑，这种笑容我第一次见，接着他没理会我，弯腰捧起河水，一点点擦拭自己的身体。
「给我个解释！」
他继续在洗着身体，很认真。
我把棍子抬起，「你骗了大家这么久，再不说实话，休怪猴哥不讲情谊，我不会让一个怪物跟着师父去取经的。」
「哈哈。」他笑了。
「哈哈哈哈！」他笑得越发疯癫，两颗泪水滑落，这个呆子居然哭了？
我莫名有些心疼。
「猴哥，你以为我想瞒着大家？你以为我想当一个满身眼睛的怪物？」
八戒瘫软似的坐在河水里，抽泣道：
「猴哥你也知道，我是天蓬元帅下凡，投了猪胎，我出生第二天，那户人家养的所有小猪都死了，尸体被分为碎块。」
我点点头，「听说是你咬死的。」
「怎么可能！」他有些激动。
「那户人家没注意看，他们如果认真瞧瞧，就会发现，所有小猪的尸体，都缺少一双眼睛！」
「难不成？」我有些摸到了头绪。
「猴哥，我出生第一天夜里，猪圈里来了一个怪物，他虽是人形，但却白脸黑唇，异常瘆人。」
「那怪物把所有小猪杀死，然后抠出眼珠，一颗颗地安到我身上！」
「啊！！！」
八戒再也忍不住，由低头抽泣变为抬头放声大哭。
「投胎成猪，我不怕。可是谁想做这种怪物啊？我怕！我怕你们知道后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怕你们不接纳我！」
唉，我长叹一口气，把棍子放下，来到八戒身边，轻声安慰。
「真是个呆子，我们怎么会嫌弃你，你说明白不就好了。对了，那个白脸怪物什么来历，告诉猴哥，我帮你报仇。」
八戒见我如此，慢慢停止哭泣，感激地看着我。
「多谢猴哥，不过还是想你帮我保留这个秘密，最起码保留到灵山。」
「可以。」
「还有那个白脸怪物，我再没见过它，我劝猴哥你也别去找它，说实话，我以前见过三界不少大人物，可……都没有这个怪物给我的恐惧感强烈。」
我不屑地仰头说道：
「总之，见到它一定要它好看，它把你折磨成这样，这笔账我先记着……」
话没说完，我想起了什么，忙揪住他的大耳朵指责道：
「那也不是你出来偷看别人洗澡的理由！」
八戒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猴哥，其实是因为这里的水，叫濯垢泉，我听说，但凡妖怪啊怪物啊什么的，在这洗个澡，就能大不一样。那几个蜘蛛，就是因为泉水的缘故才化形成功。」
「所以你想洗去这些眼睛？」
「没错，只是，好像没什么用……」
他颓废地坐在那，望着水流眼皮也不抬。
我一把将他扶起，「把衣服穿上，先回去吧，师父还等着呢。以后我们到了灵山，都成了佛，也许你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八戒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到底是没有开口，穿好衣服后，我俩带着水源回到师父身边。
我俩都把这个秘密暂时地藏在心里，哦，不仅是我俩，还有我和沙师弟。
总之，这件事后，团队氛围又回到了从前。
当然，是暂时性的，因为——
我也有秘密……
5.
「呼……呼……」
狮驼岭下，我大口喘着粗气。就在刚刚，我经历了一场大战。
三位魔头，四万小妖，这比我当初打的天兵天将还要多！
三位魔头已经被菩萨收服，那大鹏鸟更是被佛祖亲手捉拿。
剩下几万小妖，被我杀了大半，其余的都四散逃走。
狮驼岭实在是我见过最血腥的地方，这里白骨丛生，烂肉遍地，日积月累下，整片土地都被血液渗透成黑色。
已经快到灵山了，我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土地把小白龙的马蹄染黑，师父捂脸皱眉地从这里走过。
我以为狮驼岭这事彻底结束，没想到几日后，我在化缘路上，发现了一只浑身破败的老鹰。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见那鸟可怜，吹口仙气，替它疗伤。
老鹰被折断的翅膀逐渐恢复，它的眼睛也慢慢睁开，它看了我一眼，居然开口说话。
「孙猴子，没想到居然是你救的我。」
我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老鹰有些眼熟。
「你……你是金翅大鹏？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没错，它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大鹏鸟，论速度，比我还快一丝，它曾经是那么高傲华丽，不可一世，可如今……
「拜你所赐。」它说话依然那么冷酷。
我疑惑道，「你不是被如来佛祖捉住，回到灵山了吗？」
大鹏的声音有些苦涩：
「你果然什么也不懂，什么回到灵山，都是骗你们的障眼法而已！我大哥二哥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这话却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还真想打死你们三个，不过我眼看着两位菩萨收走青狮白象，又听菩萨说，你也回到了灵山……」
没等我说完，大鹏打断了我的话。
「菩萨骗你的！这一切都是阴谋，灵山的水很深，我只是个棋子，他们要杀我灭口！」
我来了兴趣，问他，「那你仔细和我说说。」
大鹏耷拉着脑袋，开口道：
「我们三兄弟本来就是神仙，怎么会贪图你师父的肉，其实是有人指使。」
「谁？」
「我不敢说，他能听到，我如果说出来，现在就得死。」
「我保护你。」
大鹏有些不屑地看着我，「你没那个本事。」
闻听此言，我有些生气。
「莫不是你们吃不到唐僧肉，恼羞成怒下，来戏耍你孙爷爷！」
大鹏有些激动：
「孙猴子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师父是什么香饽饽，他还金蝉子转世？哈哈！呸！其实他就是个灾星！」
啪！我狠狠给了大鹏一巴掌，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大鹏咳啼几声，恶狠狠地说：
「你别不信，你真以为有那么多妖怪想吃你师父啊？其实都是被逼迫的！我们其实恨不得躲着这个灾星！果然，我落到这个下场。」
我顾不得再打他，因为我想到那个厉害的女鬼，她在阻止我们去灵山，而大鹏说这一路上，有幕后黑手在操控一切。
「现在说出他是谁，不然我马上动手！」
我掏出金箍棒，正色道。
大鹏沉默良久，抬头望天。又是好一会，他终于下定决心。
「妈的！左右我也是死，他不让老子活，老子先揭他的底！」
「猴子，其实灵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在灵山，有……」
一股刀气飞来，我刚刚躲闪开，便意识到，那刀气并不是奔我来，而是大鹏！
「不好！」
大鹏话说半截，便被刀气劈到，本就重伤，这下子，他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猛力把金箍棒挥去刀气发出的方向。
「是谁！滚出来！」
铛！
一声金铁碰撞之声，来人现出身形。
「居然是你，牛魔王！」
6.
牛魔王手提长刀，自半空处向我飞来。
「吃俺老孙一棒！」
我怒火攻心，提棒上前打去。
之前在火焰山，他不顾兄弟之情与我为难，我并没怎么生气，可如今，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来灭口的！
金棒带着千钧之力砸去，老牛艰难抵挡，他面带痛苦地说：
「义弟，为兄实在是有苦难言，我不杀大鹏，我一家老小都得遭殃！」
砰！我将他打退两步，冷冷问道：
「说吧，受谁指使？」
老牛都快哭了，带着恳求地语气说：
「义弟，真不能说，那个人你惹不起。」
我把金箍棒重重插在地上：
「是如来？还是玉帝？或者是哪位上古大神？俺老孙今日还就看看，到底是谁！」
老牛摇摇头。
「都不是，你就别问了，火焰山那次，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把我红孩儿领入佛门，我这才……」
说到这，他意识到失言，赶忙闭嘴。
「你孩子被领入佛门，难道不好吗？」我反问。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只是那表情任谁也不相信。
我认真道，「你不说，那咱们就彻底反目。」
老牛无奈道：
「其实当年你走后，妖族各个大圣与各路妖怪，便被那人全部收服，他说，以后妖族得听他的，他说让哪个妖怪去哪，就得去哪。」
「怪不得一路上这么多妖怪，原来真有个幕后主谋。」我冷笑道。
「事已至此，如果你真要杀我，那就来吧！我绝不反抗，但是我不能说出那个人！否则我家人都得死！」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他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他真的有赴死决心。
「算了，你走吧，以后咱们再无关系。」
老牛长出一口气，抱拳行礼。
「多谢兄弟，以后你的西行路，也要时刻注意，这一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说完，他一晃身，乘风飞走，临走时却传音给我。
「兄弟，哥哥冒险提醒你一句，凡人每晚睡觉前都会做什么事？」
7.
老牛走了，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
也许这次灵山之行，我确实要多加小心。因为在前方，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
那个幕后黑手，也许和佛家有关系。
我猛然回想曾经。
是了，这一路上许多妖怪，都和佛家有关系，灵感大王，狮驼岭，黄风怪，等等。
难道他们身为佛教灵兽，却只习得吃人的本领？
这天，我们来到一处禅院借宿，那老方丈一开始满面愁容，细问下得知，原来这几天他们院里闹妖怪，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和尚。
遇到这事，我肯定是要出手的。
夜深人静，我伪装成小沙弥独自在大厅诵经。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回头望去——
这妖怪原来却是一个白皮大老鼠！
「呔！」
我大呵一声，现出本身，挥棒打去！
「吱！」
老鼠吃痛下凄厉惨叫，身子迅速蹿出屋，我一个跟头追了出去。
这怪物倒是极为灵活，受伤之下也可以跑得这么快。它跑出城外，来到一片密林之处。
它终究是个小玩意，追了一会它便钻进山洞里，看样子是它的老巢。
我看向面前的石洞，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无底洞。
我暗自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洞府的名字居然这么狂。
我到要看看这洞有多深！
施展遁术，我跟了进去。
过了好久，我发现我想错了，因为此时我追击这个妖怪，竟然来到了地府，而且它还在向下！
再往下是什么？我没去过，不过我还是继续追着。
越往下走，我居然有了心悸的感觉。地府的下面，并不是土，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物质，有些黏腻。
我好像来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我自己。
我咬咬牙，继续往下，那白皮老鼠还真能打洞，到现在都没抓住它。
呲啦一声，周围场景变换，由之前的黑暗，变为一片白色。
没错，头上，脚下，四周，都是白色，这里貌似无边无际。
这……
我真的开始有些心虚，那老鼠去哪了？这又是哪？
「妖怪！出来！」
我叫喊着，可这时我发现一个恐怖的事情，我居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不仅是声音，我发现我的五感都消失不见，好像是漂浮在这片空间一样！
筋斗云！法相天地！七十二变！
神通法术挨个施展，让我绝望的是，全都没用，这里——
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难道我会被一直困在这？这时，我真正恐惧起来。
8.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啪嗒！
消失的五感竟全部回来，我因为没站稳而摔倒在地面。
等等，这地面……有些不对啊。
我用手触碰到的一瞬间便起了鸡皮疙瘩，地面不是土，也不是石或者木。
好像是，皮肤的触感！
我腾一下赶忙站起。这地面是无边无际的白色，再加上触感——
我忽然想到那个白皮大老鼠！
霎时间脑子里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这里难不成全是它的皮？
不！不可能是它，我试图让这个想法甩出脑海里。
「你来了。」
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说实话，吓到我了。
「谁！」我汗毛炸立，警惕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了。」
我后颈一凉，我并没有看见什么。
「你……是那只老鼠？」我试探着问。
「那老鼠不过是我派出去的一小块皮而已，为了把你带进来。」
我内心思绪百转，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那你是谁？莫不成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背后搞鬼，阻拦我们去灵山？」
「咯咯咯……」那声音笑了，笑得有些让人发毛。
「我巴不得你们早点到，灵山那几个小娃娃钩心斗角，可惜你还不知道呢。」
「别装神弄鬼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有些没耐心了，这里的空间，还有说话的声音，我以前从未听过。
「孙悟空，我知道你的秘密。」
闻言我冷笑出声，「俺老孙顶天立地，做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何来秘密。」
「呵呵，不用瞒我，三界的事，我全都知道。」
接着，它说出一句让我站不稳的话。
「其实，你就是金蝉子转世！而你的师父，才应该是孙猴子！」
9.
「你！」我大惊失色。
我有一些埋在心里的秘密，可是这个却是埋藏最深的。因为——
我总觉得，我不是我。
自打我出世时，便不像个猴子，倒更像是僧人，天生慧根。而我的脑海里也会时常浮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巍峨大殿，佛陀罗汉颂念经文，而我，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称呼我为金蝉子，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灵山……
此刻被这声音道破，就像是某种天机被打开，我的思绪，波澜万千。
「你怎么会知道？还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大吼着责问它。
「猴子，你号称齐天大圣，可你知道天的外面，还有没有天？」
它并没回答我，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将棍子横起，冷眼观察四周。
「这样吧，我带你走出这个世界看看，而你的身世，看过后也就明白了。」
没等我反应，一股力量拉着我继续向下！我已经想象不出，这处空间的下面是什么！
10.
「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在江面上。
婴儿躺在木盆里，随波漂流。
他之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一位美丽妇人，那妇人将他抱入木盆，泪流满面，满眼不舍。
「求老天保佑，我儿平安。」
再之后，婴儿便来到江中。
等等！
我……我是这个婴儿！
婴儿迷迷糊糊的眼睛，忽然睁开一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对劲，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会变成这个婴儿？
脑袋一片混沌，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好像有个什么妖怪之前在和我说话，然后它把我……
再之后，怎么也想不起。
倦意袭来，我慢慢闭上眼睛，我记着我也许有一身惊天地的本领，可是我现在好困……
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容慈悲的老和尚，他把我从木盆中抱起，给我喂粥。
老和尚见我不哭不闹，有些欢喜地对旁边人说：
「这孩子有佛缘啊。」
旁边人也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以后他就留在咱们这。」
老和尚点点头。
「既是从江面而来，那孩子你就叫——江流儿。」
江流儿……我听这名字有些熟悉。或许我曾经听过？
时间流逝，我已长大成人，再后来，整个大唐礼佛的人都知道，金山寺有一位俊朗的和尚，佛学修为更是百年来第一人。
佛学让我的心更加沉静，但我忘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那日水陆大会后，观音菩萨降世临凡，派我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她说，我还会有几个徒弟。
五指山下，我解开封印，救出我的大徒弟孙悟空，那天，他很高兴痛快，也和我说了很多。
关于花果山，大闹天宫之类的事。
我恍惚间，好像抓到了什么，但仔细思索，却又没个头绪。
之后，我们又收服了八戒、沙僧，哦，还有一匹白马，这马是白龙所化，也是我的徒弟。虽然这一路上，无论是妖怪还是百姓，都忽视了这个四徒弟。
今天我们停在一处寺庙休息，这里最近总会有僧人失踪，大徒弟听说这事，便自告奋勇地要去降妖捉怪。
已经三更天了，悟空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心绪不宁地坐在桌前，悟空的本领我知晓，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一转头，我看到悟空就坐在我对面。
我心里这才安定下来，正要开口询问，我却发现——
那不是悟空！我对面的是铜镜！
镜子里映照出的，并不是我这个俊朗的和尚，而是一只猴子，孙悟空！
砰！茶杯被我失手打落在地，一些记忆如同茶杯碎片般涌入我脑子里。
我到底是谁！
11.
轰隆，我就像坠入无底深渊一样，身体失去知觉。
恍惚中，我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左右看了看自己，一身猴毛，手持金箍棒。
「我是唐僧？不对！我是孙悟空！」
我终于想起一切，那段经历，明明就是师父的，怎么会变成我……
「人间百姓有个成语，叫做庄周化蝶。孙悟空，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我说得有气无力。
「那段经历，是我的前世？还是说，是你制造的幻境？」我不确定地问道。
「呵呵，并不是幻境，也不是前世或者梦境，这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所以我才说，你是金蝉子转世，而唐僧，是曾经的你……」
「这不可能！」我打断道。
「既然我现在站在这，那么怎么会回到师父出生那刻，换句话说，是不是我今天不来到这，那么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师父还是那个师父。」
半晌后，它才回答我。
「时间和世界之外，这是你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时间没有头和尾，三界也是一样，没有所谓的外面。时间的尽头，是原点。而三界之外，还是三界。」
停顿一下，它又说：
「所以，你同时是孙悟空，又同时是唐僧，这并不奇怪。」
12.
我一时语塞，思考良久。
先是金蝉子转世，可他并没有转世成僧人，而是一只石猴，再然后，这只石猴西天取经之时，被某个恐怖的存在扔回几十年前，成为唐僧。
如果我今天没来这里，那么师父就不会存在吗？还有，师父在五指山下救出的猴子，也就是曾经的我，来历又是谁呢？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比紧箍咒发作还疼！
这……这根本就是没头没尾的死循环！
想起刚才它对我说，庄周化蝶，呵呵，这怪物说得没错。
可是我，以后该如何面对师父。
「现在，你知晓了？」
我摇摇头，再没言语。
「人们常说未来未定，过去已去，可我却不这么看，有时候，过去也是可以改变的。」
嗡！
我像是抓住了什么，忙问道，「该如何改变？」
「这个，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话音刚落，恍惚间，我又好似掉落无尽深渊。
「哗啦……」
海水拍打岸边礁石，撞击得浪花纷纷扬起，又坠落下来。
我此刻已分不清我脸上的水滴，是浪花还是泪水。
那岸边躺着的猴子尸体，分明是我自己！
原来……原来当年我出海后，便遇到风浪死在海里！
不远处，一只老猴缓缓走来，我认出来，那是我的马猴将军。
我连忙隐身退了几步，看着马猴将军痛哭流涕，随后把我的尸体收走。
我心痛之余，却想到一个问题——
死的这个，是金蝉子，还是孙悟空？
马猴带着尸体返回花果山，我孤零零地站在岸边，满脸都是凄凉苦笑。
那怪物说，过去可以改变，可我这时候已经死了，该怎么……
原来如此！
我瞳孔一震，原来那怪物对我说的过去未来，庄周化蝶，是在暗示我这个。
我本想去到地府救活自己的尸体，可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施展法术，把自己变成曾经的模样，又变出帆船，继续漂洋过海而去。
三界都奇怪，为什么一只猴子可以几年内便学成通天彻地的法术。
那是因为……这只猴子本来就会！
七大圣结拜，龙宫取宝，大闹地府天宫，再然后便是五指山下五百年，等待取经人。
这五百年来，我并不寂寞，除了附近村落的孩童偶尔会带着水果来看我之外，还有个人，也会经常来。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的到来。
「今年你来得有些晚，美猴王。」
13.
那和我一模一样的猴子，也笑着递给我一颗水蜜桃。
「我叫美猴王，你叫孙悟空，虽然咱们俩是一个人，但是我的名字还是好听一些。」
「呵呵，怎么不说我比你多一个名字呢。」
我两口吃下桃子，打趣道。
「对了，去年你教我的七十二变最后一种神通，我差不多练会了，什么时候教我法天象地啊？」
「再过五年吧。」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花果山的马猴将军不知道，他埋在冰潭那具所谓的「尸体」，每年都会出来一趟。
隋朝仁寿二年，我拜托美猴王去做一件事。
这一年，扫把星降落人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灾星，传闻此星代表不详，会给周围带来厄运。
就在灾星即将降临时，夜色中，一个身影横扫铁棍，将那灾星打得粉碎。
随后，那身影去往傲来国，来到一块残破的巨石前。
施展法力，将巨石里残留的灵魄取出——
那是金蝉子的转世灵魄，只不过早了几百年。
我看着眼前的身影问道：
「都办好了？」
美猴王自信道：
「别对我这么没信心，我现在本事不输于你。金蝉子的转世我已送去凡间投胎，那孩子好像叫……叫江流儿。」
我欣慰地点点头。
「对了孙悟空，几十年后的戏，咱俩得怎么演啊？」
我好笑地看着他。
「这些年我不是让你装出另一个身份了吗？」
「哦，对对对。」他恍然大悟道。
「以后我就叫——六耳猕猴！」
14.
佛祖镇六耳那天，众人只当是我把他打死，殊不知，那天之后，我俩真正地合二为一。
悟彻菩提，灵通造化，自那时起，我的修为便不弱于佛祖多少。
重走西行之路，几年过去，我们又来到那处寺庙。
入夜，我追赶一只白皮老鼠，再次来到无底洞下。
「你来了，这次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肆意地放声大笑。
「什么真与假，生与死，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你爷爷我很确定，我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声音竟然也笑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笑声，很正常，还带着些许欣慰的感觉。
「不错，孙悟空，你真的很不错。别说是一身二心，就算全三界都只是一个人，那又如何呢，知晓真我，才最痛快。」
「正是如此，还有，我发觉这并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问我：
「看来这一路上，你已经有所察觉？」
「是啊，你出现在很多地方，泾河岸边打鱼的渔夫，两界山强盗，女儿国船家。」
「还有那佛塔盗宝之人，并不是九头虫，他不过是替死鬼而已，拿走宝物的正是你，那个塔里的老和尚！」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灵妙聪慧。」
我没理会它的夸赞，问询道：
「如此装神弄鬼，到底为了什么？」
「我确实在布局一件大事，只不过一路上有个灵山的娃娃捣乱而已。」
灵山！我注意到这俩字，那幕后黑手，果然是灵山的人。
「孙悟空，干这件大事，我曾经是希望你来帮助我。」
「我拒绝！」三个字我说得斩钉截铁。
「呵……」那声音有些无奈。
「我早该想到的，你这种桀骜不驯的主，不会乖乖听我，所以，我又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随便你吧，这里离灵山越来越近，俺老孙要继续行走了。」
纵身而跃，我飞行良久，终于是回到无底洞外。
西行路的复杂，我已看出几分端倪。我想，也许到灵山之时，便是所有人都该算总账之日。
15.
「请问施主，为何此处叫灭法国？」
师父叫住过路老者，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国王二年前许下一个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陆续续，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再等四个和尚，凑成一万，好做圆满。你们居然还敢来！」
没等师父再问什么，老者连忙走开，看样子生怕惹上事端。
师父一脸难以置信。
「阿弥陀佛，居然杀掉近万僧人，罪过罪过。」
我跃到他身边，「放心吧师父，这事俺老孙管了。」
我把师父和师弟们乔装打扮，找个驿馆安顿下来。随后，飞身潜入王宫打探消息。
探听的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那国王仅仅只是做了个噩梦，在梦中有和尚要对他不利，便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灵机一动，我变化无数分身，趁他们睡觉时，将王宫上上下下，包括文武百官，都剃成光头。
快到后半夜，我才返回驿馆。
「悟空，这么晚才回来，出了什么事？」
师父还没休息，关切地问道。
「嗐，师父你就放心吧，不碍事，明天咱们光明正大地去往王宫拜见就成。」
「猴哥，师父等你一晚上，饭都没吃好。」
八戒埋怨道。
「去！你个呆子，也不知道早些让师父休息，还不快去熄灯。」
八戒晃悠着走到油灯前，嘴里还嘟囔着。
「这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睡，就咱们这屋里还亮着。」
说完，一口气将灯吹灭。
我的心跳似乎都停掉一拍！双眼盯着那黑夜里闹着一缕青烟的油灯。
我好像猜到，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
16.
灭法国王宫，此刻一片大乱。
「高僧！本王知错！求高僧放过寡人吧！」
我冷眼看着国王，骂道：
「你这国王，简直比妖怪还要残忍，就因为一个梦，便杀掉上万僧人！」
国王磕头如捣蒜，「高僧，寡人是有苦难言啊！在梦里，我看到随着几名僧人到来，我的国家开始崩溃，所有百姓腐烂溃败。」
「所以你就杀了这么多和尚？」
「不是不是！」他连连摆手。
「第二天，一个恐怖的女鬼来到寡人寝宫中，她说，必须要杀掉一万名和尚才能救得了国家和寡人，否则，所有人都会死的！」
我想到了什么，忙问：
「那女鬼什么样？」
「脸上没有五官，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波澜。」
原来是她！
临走时，我让国王将灭法国改为钦法国，并留下句话，若是再敢杀害僧人，我便将他的王宫砸烂！
我们师徒几人再次启程，一个月后，师父在马上高兴地说道：
「徒弟们，咱们跋山涉水十余年，快看，前方便是天竺国！我们离灵山已经不远了！」
我的心，一下子有些发堵。
17.
「欢迎四位师父前来。」
眼前的寇员外满脸笑容地把我们几人迎进来，甚至亲自给我们端茶倒水。
听说老员外一生礼佛，这两年更是发誓，要供奉一万名路过僧人，此时只差四位便可圆满。
所以我们来此，他才会如此激动。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数字貌似有些熟悉。
是了！
那灭法国要杀掉一万僧人，正差我们四个，而这寇员外要供奉一万僧人，也差我们四个！
这绝不是巧合！
而且我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从灭法国处经过的九千九百九十六名僧人，已经被杀掉了——
那么，寇员外这两年来接待的僧人，到底是什么！
师父本意化缘后便出发，但耐不住员外盛情难却，便多待了一天。
这一待，待出了事。
原来我们走后，那员外家半夜遭强盗入侵，可怜的员外也被杀害。现官府派人来抓我们查明真相。
不过，这事想解决并不难，我三下五除二，略施小计，便让那官老爷抓到真凶，却是员外家的管家与二夫人通奸，生了歹心后便勾结强盗杀了员外。
再次回到员外家，满院的白绫悬挂，老员外的尸体僵硬地躺在灵堂。
「阿弥陀佛，员外是个好人，却遭遇如此灾祸，悟空，你可有办法救救员外？」
18.
我自信说道：「放心吧师父，我有办法。」
我让师弟们保护师父，自个儿来到了地府。
「阎王，俺老孙求你办点事。」
「哎哟大圣，您是要办什么事，小神一定鼎力相助。」那老阎王看我到来，脸色都变了。
「不是什么麻烦事，那阳间天竺国，有位寇员外，被歹人杀害，枉死家中，还望老阎王手下留情，给他点阳寿，让他安度晚年。」
「这……」阎王眉头紧锁。
「大圣啊，凡人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这事怕是有些难办啊。」
锵！
我把金箍棒重重立在脚下石板上，怒道：
「那寇员外一生行善积德，却遭遇如此不平之事，你也好意思说天道！我只问你一句，成是不成？」
「成成成……」阎王连连拱手赔礼。
眼看着那判官把寇员外的阳寿加上，我这才满意地点头。
刚要走出阎王殿，我却想起了什么。
「老阎王，再拜托你一件事。」
「啊？」
那阎王刚刚松了一口气，听我这么说，又露出紧张神色。
「别怕，这次真是小事，我想查查，这两年内，灭法国境内是否死了近万名僧人？」
「快，快帮大圣查一下。」
没多久，判官疑惑地和我说：
「大圣，灭法国这两年……压根就没死过僧人。」
什么！
19.
那可是近万僧人，怎么会在地府没有记载？
反复确认下，阎王还是非常肯定，从来就没有这些人。
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回到员外那里，此时院内气氛已是欢天喜地，白绫已换成红花。因为那寇员外，竟又活过来。
员外带着一家老小，对我们几人磕头谢恩，师父赶忙扶起。
「有请几位长老前去用斋宴，孙长老，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稍微愣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员外的死而复生和我有关，想必是要单独谢我。
众人热热闹闹地前往后院宴席，寇员外紧闭房门，随后走到屋内，背对着我。
「老员外，有什么事？」我奇怪地问道。
但等了半天，也没见回答我。
我忽然感觉屋里有些发冷，因为我的汗毛不知怎么一阵发麻。
「咯咯咯……」
那员外竟然笑了！声音非男非女！
「孙悟空，你还真以为寇员外活过来了？」
那老员外转过头，竟脸色惨白，嘴唇发黑，看着好不瘆人！
我心生警惕，向后一步。
「你就是那无底洞下的怪物吧，看来你的身份，还真是多变。」
20.
「孙悟空，你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你去地府给员外加了阳寿，又怎么会这样？」
「没错，难道说，你附身在员外身上？」
「不不不。」它连连摆手。
然后它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我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三界——根本就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我被它这压迫感惊得又退一步。
「不可能，从古至今，还是有一些人死而复生，只要在生死簿上让人还阳，那么……」
「都是假的！」它满不在乎地说道。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复活这回事，当然，全三界只有我是例外，我可以做到死而复生。但是，就算我把某人复活，他也会与三界不相容。」
「那无数年来，有些死而复生的人，你怎么解释？难道都是你帮忙办到的？」
它阴森一笑，「倒是和我无关，不过，你真觉得，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回来的还是本人吗？」
「那回来的是谁？」
「咯咯咯，那是三界外的孤魂野鬼！」
它今天这番话，又震惊了我一次，我一直以为只要玉帝或者阎王愿意，便可将死去的凡人还阳。
但听它这么说，三界根本没有死而复活这回事，那复活的，没准是从哪里来的东西。
「对了！那近万僧人，是你搞的鬼？」
「不错，灵山的娃娃设下诡计，要那国王杀掉一万僧人，我正好陪着你们随便玩玩。那九千九百九十六名僧人，全都是我！」
「灵山幕后黑手，就是那无面女鬼，你早就知道是谁？」
它点点头。
「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21.
我俩说完这些话，都沉默了，半晌后，我才开口。
「我们马上就要到灵山，你要做的事，还不能透露一二吗？」
它抬眼望向窗外。
「你是我培养起来的，本想让你知晓一切来帮助我，可惜，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听我的。」
「不错，俺老孙不想做的事，没人可以强迫我。」
它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除了你以外，你师父也不成，那八戒沙僧更不成，所以人选我已经挑好。」
「谁？」
「你猜。」
说完俩字，它便变回原本寇员外的模样，大步走出房间。
我咬牙切齿道：
「我小孩子啊，还猜？」
吃过宴席后，我们师徒几人再次启程。
身后的院内众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的老爷，已经非人非鬼。
剩下的路程，已不到半月，而我们途中又遭遇了妖怪。
这次的妖怪有些可爱，是一只小兔子，死活就要和我那英俊师父成亲。最后我请来嫦娥仙子，将她带回月宫。
她还不知道，我师父的凡心，永远地留在女儿国那里。
师父曾对女儿国国王说——若有来生。
唉，可灵山就在眼前，他已经没有来世。
22.
玉华州，灵山脚下之地。
「滚开！我不想说第二次！」
我手持金箍棒，凌空而立。在我四周，则是九灵元圣为首，再加当初和我结拜的妖族五大圣。
这六妖，已经是目前妖族，除了我和老牛之外，最厉害的六位。
「七弟，我们实属有口难言，今日迫不得已，一定要把你们拦在灵山外。」
我冷眼扫去，缓缓开口。
「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不过，今天你们挡不住我。」
九灵元圣现出法身，九个巨大的狮头如日月星辰。
「多说无益，动手！」
说完，九灵元圣率先杀来，身后五大圣，也跟着赶到。
「我说了，你们拦不住我！」
六棍……
我只用了六棍！
他们都口吐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过，自六耳猕猴那天起，我的修为便不弱于佛祖多少。只不过，一路上在尽量地掩藏实力。
「你们六个，还要打？」
覆海王低下头颅，叹气道：
「算了，到这一步我们也认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诸位兄弟，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拖着受伤的身躯，离开战场。
见此情形，其他妖圣也纷纷离开。
我看着他们远去，随后，一个跟头飞到灵山，某位佛祖的庙堂所在。
轰！
金箍棒砸破大门。
「燃灯古佛，俺老孙来找你了！」
23.
殿内，燃灯双掌合拢，打坐于蒲团之上，见我进来，也并无反应。
「怎么，亏心事败露，便装哑巴？」
「阿弥陀佛。」他只诵了句佛号。
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
「别装什么圣佛！这一路上你主使妖族做的事，哪一件配称为佛？」
燃灯依旧不动如山，就好像他伪装的那个女鬼一样，无半点波澜。
「孙悟空，我为过去佛，所以我知晓一些曾经的事。」
他终于进入正题，我接茬道：
「所以是什么事？」
燃灯目光灼灼，像是在回忆。
「自开天辟地来，冥冥中，我总觉得世界有些古怪。成佛后，我的精神力量可以无限看到过去，直到，我看见了它……」
「谁？」
「一个死人！」
「什么？」我应该是没太听清。
「一个死人，那死人是最初起点，也是最后终点，我曾见过它的样子，可是，那恐惧感让我在心里把它的形象忘记。」
「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解。
「如果说，这一路上我都是幕后主使，那么对于三界来说，它才是真正的下棋人。它布局无数年，把这世界变得诡异非常。正是因为我已通感天道，这才预测出，你们到达灵山时，便是三界毁灭时刻。」
「它为何如此？」
「不知道。」
「不对！」我发现话里的漏洞。
「那你们灵山干吗还费劲让我们取经，一开始就没这事，或者干脆早些杀了我们，不就简单了。」
燃灯长叹。
「是弥勒，他为未来佛，也是那死人的化身之一，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就算我一路阻止，但也不敢做得太过。」
那笑呵呵的弥勒佛，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秘密！
「如来为万佛之首，他不管？」
「没有什么如来，如来为现在佛，是我，也是弥勒……」
24.
回到玉华州，我整天心绪不宁。
自昨天和燃灯谈后，我再次看向眼前的灵山，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坟墓。
那个死人，明天会出现吗？
想到这，我猛然惊觉，对了，这一路上跟在我们身边的怪物，应该就是它！
师父今晚沐浴更衣，备好锦襕袈裟。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算是睡觉前，也要在门口观望灵山一眼。
半夜，我横竖睡不着，起身来到院外。
白龙马懒洋洋地趴在马棚，半睡半醒间，嘴里还嚼着草料。
我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走到库房，又给白龙马搬来一捆草料，当做明天的早饭。
「唉，若是没有这些破事，想必你明天就可以修成正果，重回真龙之身，可是……」
我坐在石槽旁，有些惋惜。
白龙马似乎被我吵醒，睁大眼睛，发现是我。
「呵呵，没事，继续睡吧。」
我站起来拍了拍它……
就在我手掌接触马身那刻，一个激灵，我瞬间把手缩回来。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无措，喃喃自语道。
那白龙马皮肤的触感，和那无底洞下怪物的皮肤触感，一模一样！
我早先并没发现，难道那怪物把手也伸向小白龙这里？
它见我有些不对，继续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回身坐下，回忆着一路上的各种经历，以及那怪物对我说过的话。
那怪物说过，它又挑选了一个人选。
难不成……
思考许久，我笑着和这位最小的师弟说：
「猴哥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白龙马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开口道：
「你还不知道猴哥曾经的故事吧，在我还是一只普通猴子时，我想去拜师学艺，于是我做了一只木筏，独自出海……」
故事，我整整讲了一夜。
白龙马似乎并没听懂，因为这一路上的经历，不知我为何又要提起。
天快亮了，我返回屋内。
小师弟，希望你可以听懂，可以察觉到，猴哥讲的故事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25.
「悟空，灵山根本就没有什么阿难尊者。」
在我们去藏经阁时，遇到阿难尊者的刁难，在我向佛祖告状时，他却如此说。
我已经不知还要说些什么，那怪物，终于来到灵山！
「咯咯咯……」
此刻佛祖竟发出非男非女的笑声，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黑。
而此时，其余佛陀全身腐烂！
「这一路上都有个死人跟着咱们！你们快走！」
我用尽全力，将师父他们推出灵山。
接着，一张巨大的白色人皮从天而降，笼罩住我和在场佛陀。
燃灯全身溃败，嘴角咧开，像是在笑一样，他对我说：
「你不该来！」
那宝座上的佛祖，也一口一个将菩萨罗汉吃掉，此刻灵山尸横遍野！
「够了！」我怒吼道。
佛祖说话了，但却是那怪物的声音。
「不必如此，很快，整个三界都会毁灭。」
「你的计划就是毁灭三界？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发问道。
那白脸怪物也不再装神弄鬼，反而正色道：
「我是在挽救三界。」
我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你曾说过，要找个人选，难不成是我的师弟小白龙？」
「没错，小白龙与我有些渊源，要不然你觉得刚才我会手下留情让你把他们送出灵山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件事。」
我取出金箍棒，指着它说道。
「什么事？」
我左手弯着手指一板一眼算着。
「八戒说的白脸怪物就是你，我答应这呆子，若是能找到你，一定要给他报仇。」
「扑哧！」它笑了，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依然认真地算着。
「除了八戒，你刚才还说小白龙与你有渊源，话说开了，是否我们取经五人，都被你设计过？」
「不错。」它说得很痛快，想看我有何反应。
「这么算来——俺老孙最起码要打你五棍！」
它居高临下道：
「你肯定做不到。」
我晃了晃金箍棒：
「那又如何，俺老孙来也！」
后记
我叫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主。
现在，我已经成为斗战胜佛。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被我遗忘。
成佛后，我们带着经书返回人间普度众生，再然后，我回到花果山，这里是我的道场。
昼夜变换，距离成佛那天，已经过去五百年。
这期间，除开收了一位叫做沉香的小徒弟外，再也没什么其它有意思的事了。
所以我整天躺在水帘洞内的石床上想着，我遗忘了什么？
那天小白龙来看我，还带了一瓶仙桃琼浆，我很高兴，和他聊了许久。
夜里，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泪流满面。
某小城中，我变化成普通百姓，坐在茶棚下听说书，先生今天讲的故事是《西游记》。
一袭白衣的说书先生无意中对上我的目光，随后，不被旁人察觉地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得很灿烂。
花会重开，人会归来。
一切——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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